“我本来是打算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顺带把它处理掉的，结果你来了。”李涉川半靠在冻柜上，冲李辰生挑了挑眉，“李队要不要考虑和我同流合污一下？”
眼见李辰生不说话，李涉川就觉得站得脚有点发凉，于是直起身换了个姿势。
“那我换个问题，李队这么神通广大，不如再猜猜我又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
“我不相信你根本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你不愿意想罢了，烦请李队再大胆点。”
我是天生神才，无师自通？还是幕后黑手之一？或者，根本就是超出你预料之外的东西？
李涉川脸上还是笑着的，然而他刚说完，便发觉自己的尾音有些抖，于是他选择沉默，再不敢看李辰生的眼睛，他忽然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才是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说话间，他伸手想拿走李辰生手里的药，手却扑了个空。
李涉川眯了眯眼睛，从嘴边泄出了一点带着火气的热烟，李辰生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他少有的焦躁。
“那你应该也知道这个药是镇定药物的吧？药效已经强到成为违禁品了，但对我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弱了，所以我刚刚才吃了一整罐下去。”
那股焦躁正在无形地灼烧着他的身体，也在燃烧着他的耐心，李涉川却还是笑了笑，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笑容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这层人皮快挂不住了。
“关于我的病，他应该有跟你说这件事情吧？”
李涉川的嘴一张一合，他的声音与电话里心理医生的声音无限重合：
“是非常特殊而极端的个例，有极强的破坏欲，几乎没有恐惧和羞耻心，对生命没有任何敬畏之心，漠视道德和社会普适价值观，几乎就是一个安在人群里的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而你，只不过是定时炸//弹上的计时器而已。”
“好了，现在可以把药给我了吗？”
称自己为定时炸弹的李涉川感觉自己的耐心真的是在倒计时了，见李辰生仍是不说话，于是再没等他答应，一把就夺过了那盒药，转身离开了厨房，走到客厅的玄关时，还不忘带上挂在门边上的大衣和钥匙，独独留了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给望着他的李辰生。
可他其实并没有走多远，只是扶着栏杆往下走到了下一层，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被压得变形的烟盒，里面有根弯了的薄荷烟。
李涉川仰头把剩下的药片倒进了嘴里，然后点燃了那根因为李辰生的粗暴行为而被揉得跟枯树杈一样的烟，穿堂风过他身边的时候，把包裹着他的大衣吹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挂着片秋叶的枯树，还冒着一丝热烟，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凄凉。
过往的一切在他这头怪物的身上割下一刀一刀，用血肉为自己缝了一张温润近人的皮，然后再将这层人皮黏回他的身上，或许就正像是“伤口感染”那样，被剥下皮的伤口经年累月，溃烂、生脓，蛰伏于这层人皮之下的、那个原本的“它”，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它在灵魂深处咆哮嘶吼着，张牙舞爪的要撕裂这一层体面极了的皮囊。
他该逃了，他的理智和良知反复告诉自己，再往下说下去，李辰生真的就要被他拉下水了。可他心底最深处、那还尚存一点温血的地方却告诉他自己——只要他就这么逃了，那他就再也找不到回到这里的路了。
可他还是转过了身，甚至摔了门。
一切并没有什么小说电影所描写的那么艰难，离开时抬脚依旧很轻松，身体轻松到甚至感觉不到这是他自己做出的一种选择，选择逃离诘问、或是说逃离剖白。
他想自己的确是个懦弱又矫揉造作的，不然为什么逃跑也不跑远点？
如果你还是没办法做到坦然面对一切，什么都没办法对别人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对他死缠烂打这么多年？给所有人带去无妄之灾？
这次得下个狠手了吧？李涉川心想，应该先从离开他的生活开始，只要离开他的生活，他很快就会忘掉他的，时间的力量是无情的。
总之先找找新落脚的地方吧。
李涉川在大衣口袋里摸了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然而就在此时，一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李涉川一抬头便对上了刺眼的手机灯光——李辰生正拿着他的手机，照着躲在转台边上的他，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
“离家出走还要人送手机的，你一定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李辰生赤着脚一阶阶往下走，然后把手机拍进了李涉川怀里。
李涉川那听起来如此文艺而伤感的“离开”，在付诸实施的第一步就遭遇了滑铁卢。
像是认命似的，李涉川叹了口气，苦笑道：“知道了，我明天跟你去做笔录，这起案子我会——”
“去他妈的炸/弹，谁他妈关心这个。”
李辰生忽然打断了他，一伸手粗暴地拽下了他的领子，与李涉川几乎快要额头顶着额头，他被迫与他对视。
“你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么没良心的话，大可以自己先跑一步，放着那炸/弹就这么炸了，也没人会追究你，可你明知你会因为这个被我揪着不放，也要折回来救我。”
李涉川正欲开口辩驳，李辰生这个蛮人却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几乎是掐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道：“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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