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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课下,老曹惯例端着自己的搪瓷缸子去办公室休息。
“我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卓霜的眉毛拧在一起,中间刻着三道深深的沟壑,“电话打不通,上课了你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被兴师问罪的江愁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表现得这么冷静,像个老练的骗子那样有条不紊地把漏洞一个个圆上,半点没有过去的瞻前顾后、手足无措。
“有点事,手机快没电了。”他停顿了一下,“待会我妈可能要给我打电话,我怕接不到就先关机了。”
见识过江素晴有多严厉的卓霜点点头,姑且算是信了他的说法,“那照片怎么样?修好了吗?”
“毁了。”他克制着呼吸的频率,让语气尽可能平缓,不要有纰漏,“师傅发微信就是想跟我说这件事。”
“毁了是什么意思?”卓霜眯起眼睛,“中午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记得他们走的时候师傅已经分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角上的画面看起来保存得还不错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毁了?
江愁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一五一十地抛出自己刚想好的借口,“可能是胶水的问题,里面受了潮,人像都糊在一起了。”
“是吗?给我看看。”可惜卓霜不跟他玩这么多花样,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我记得他说过,返潮了的话人脸要重描一遍,他不行的话我来。”
“你可以……”
卓霜打断了他,“你可以去搜一下唐琳,她是我妈,你说我会不会画画?”
盯着面前这只骨节匀长的手,江愁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他不知道唐琳是谁,可卓霜这样说,必定是很厉害的专业人士。
“没什么好看的……”
其实信封就在他的口袋里,染着他体温的牛皮纸一面质感略有些粗糙,一面又很光滑。看见卓霜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一下子闭上嘴。
正常的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没什么好看的这种话——这是他外公外婆的遗物,是他们最后的回忆,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贬低否定它们?
卓霜看了他很久,久到他都心虚地错开视线,忽然有一只手落在他的额头上。
“没有发烧啊。”卓霜不解地望着他,手指继续在上面摸索,“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手又一直在抖,以为你生病了。”
“我没有生病。”他勉强挤出个笑容,不敢看卓霜的眼睛,“我没有生病。”
“希望如此。”卓霜松开手,眼中闪着复杂的光,“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说什么都会跟你一起去的。”
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发现了吗?江愁只觉得心跳得很快,一半是恐慌一半是煎熬。
卓霜把他的一系列反应看在眼里,然后猝不及防地靠近,抵着他的额头,“我快没有耐心了,你告诉我,我还要等多久?”
江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上周他请求这个人给自己一点时间,等他处理好一定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是谢顺的事情的话很容易就能说清楚,但他心知肚明他需要坦白的事情何止这一件?他撒了太多的谎,谎言互相牵扯、粉饰太平,将丑陋不堪的真实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而江素晴的事情就像一记警钟,告诉他谎言无法永远持续下去,到了被揭穿的那一刻,无论他的初衷是什么,这些伤害都会加倍地回到他在意的人身上。
他从没指望能完全地骗过卓霜,他只是在用最拙劣的方式为自己拖延时间。他就是这么自私又冷血的一个人,哪怕其他人会因为他的谎言受伤,也永远都把自己的事情摆在第一位。
“我不知道。”最终他这样说,“我也不知道。”
他清楚地看见卓霜眼里的光火在这一瞬间熄灭了。
“我知道了。”卓霜的语气变得非常冷淡,“继续等,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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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放学后他们还是老样子一起走完了从校门到车站的一小段路。
年初坏掉的路灯已经修好了,整条路都被柔和的灯光笼罩着,没有一丝暗影生存的空间。
“要是没有其他人就好了。”
骤然听到卓霜这样说,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江愁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卓霜拉着他的手指收紧了一些,“因为我不想这样什么都不做就放你回去,我想吻你,但如果旁边有其他人的话,你肯定不会答应。”
上周卓霜也说了同样的话,后面发生的事情……热意涌上面孔,他狼狈地将注意力转向别处。
那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还是不会后悔,他只是觉得明知道这样是乱伦还能若无其事跟他在一起的自己很恶心。
“会被人看到的。”最终他还是只能扯这样老掉牙的借口。
卓霜笑了起来,可是笑意没有进到眼睛里,“我就知道你脸皮薄,所以只是想想而已。”
他说话的语气很柔和,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神态又是冷淡的,整个人从骨子就透露着一种割裂的矛盾感。
心事重重的江愁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他只看到李叔的车就停在巷子口的地方。
一想到两人即将分别他就奇异地感到如释重负。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以前他从来都是在暗暗地期盼这条路能够再长一点,这样的话就可以再和这个人多相处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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